【侘寂】Wabi-Sa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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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活中寂灭 / 寂灭里鲜活
所有事物，皆是暂时
所有事物，皆不完美
所有事物，皆未完成
|《侘寂》Wabi-Sabi |
侘寂，
乃事物一種未滿，無常，殘缺之美。
它適度，謙遜，同時遠離世俗。
美之寂滅
理想之美
於我而言，侘寂是一個
以自然為基礎的美學範式
一定程度上恢復了
生活藝術的理智與均衡。
它讓我走出了藝術的困境——
既可以創造美好事物，
又避免陷入通常那種令人沮喪的物質主義。
今時今日，
侘寂並沒有正式的，系統性的結構。
一旦理解整體性
也就抓住了規則和概念中最純粹的內在
禪宗。差不多從明確美學模式之始，
侘寂，就與禪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它常用禪宗的內在精神作為例證，
因此也被稱作“物之禪”。
禪的主旨之一，
就是反對理性主義。
精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無論何種意圖，目的，
為減少那些容易被誤解的概念，
以及被誤解的概率，
一個清晰的定義總是被明確避免。
美學的混沌策略
因為不可說，是其特質。
他們相信，侘寂乃一個目的論基準——
它本身就是一個目標——永遠無法完全實現。
對它來說，明確的意識形態並不必要
——事實上，解釋清楚，會使之縮小。
在美學領地，理性永遠屈尊於感性。
侘寂，廣義上，是一種生活方式
狹義上，則是一種美的特定形式。
“侘”和“寂”，原本意義不同。
“寂”指“冷峻”“清癯”或者“乾涸”。
“侘”指離群索居，遠離社會，
帶給人以灰心，消沉，慘淡的情緒。
大約在十四世紀，
這兩個字開始發展出正面的美學價值。
……
如此詩意的傾向，
培養了人們對於日常細節，
還有容易忽略的，自然之美的鑒賞與洞察。
侘寂抽象，精神和道德原則的最初靈感
即，關於純粹，自然和接受現實的理念，
可以在中國道家和禪宗裡發現蹤跡。
在茶道藝術的頂點，
徹悟侘寂的一切，是其根本的追求。
利休推崇簡單，適度和自然的價值
侘寂當中，人，物平等。
“新”侘寂的哲學根基，
是由千利休重塑的一句禪宗格言：“一期一會”。
它意指你必須在此時此刻此地，
對發生的任何一件事情，
投入最飽滿的關注：身處當下。
侘寂，
可以說是一種“包羅萬象”的美學系統。
它的世界觀，或宇宙，是自我映照的。
侘寂提供一種集合，
直逼存在的根本（形而上學），
莊嚴的認知（精神性），喜樂（心態），行為（道德），
乃至觀看和感受事物（物質性）。
越是系統和清晰定義一個美學系統的各個部分——
對概念的把握越多，
回歸基本的方式越多——
其用途也就越是廣泛。
事物要麼向虛無發展，
要麼從虛無演化。
侘寂，最純粹理想的形式，
正是這些在虛無之中纖弱的蹤跡，
以及它們隱約的證據。
以形而上學的術語解釋，
侘寂，指宇宙不間斷地靠近或遠離可能性。
真相來自於對自然的覺察。
在侘寂的語境中，
“自然”意味著不同的事物。
它指的是未被人類觸及的，物理現實的維度：
事物在它們最純粹，最本源的狀態。
它也包含了人類的思想，
及其所有人工或“非自然的”思想和創造。
自然於是表現為“所有的存在”，
包括存在的基本原則。
侘寂的智慧：
所有事物，皆暫時。
所有事物，皆不完美。
所有事物，皆未完成。
所有事物，皆暫時。
朝向虛無的傾向，無情，無盡。
即使事物具備物質的所有特征——
堅硬，惰性，固體，也只是永恆的假象。
所有一切，均邁向空無。
萬物，皆歸於寂滅。無一例外。
所有事物，皆不完美。
沒有什麼存在，能夠完美。
所有事物，皆未完成。
包括宇宙在內的所有事物，
總是處於或生成或消解的狀態，永無休止。
在侘寂中，完成的概念，了無根本。
“偉大”存在於
不起眼和令人忽視的細節中。
事物如此微妙易逝，尋常之眼，無從捕獲。
事物越接近不存在，
越發異常，誘人回味。
因此，感受侘寂，
意味著你要慢下來，
充滿耐心，屏息凝視。
美從醜出
侘寂之美，就是你與自己所認為的醜
相互妥協。
它提議，美是發生在你與事物之間的動態事件。
任意時刻，只要給予恰當的
環境，語義，或者觀點，
美便翩翩而至。
美是一種意識轉變的狀態，
是詩意和優雅的特殊時刻。
茶道的一些規則，
它們至少使人注意力集中，
希望你能真正“看到”面前的事物。
如何感知我們所知？
接受必然。
侘寂，是對生命幻滅的賞析。
侘寂，迫使我們注視自己的死亡，
以及由此而來的孤獨與悲傷。
欣賞宇宙秩序
侘寂，暗示著最微妙的領域，
還有存在的所有機制和動力，
超出了我們普通的感知力。
那些侘寂所用的材料，
也引發超然的感覺。
它們都代表了構成我們日常世界的
物質力量和深層結構。
知我們所知，如何實踐？
去掉所有不必要。
無論如何微不足道，欣賞所遇之物。
“貧物質，富精神”是侘寂的格言。
它告誡我們，
停止對成功的迷戀——
財富，地位，權力和奢華，
要享受圓融無礙的生活。
簡樸度日，分明需要努力與意志，
還有一些艱難的決定。
侘寂認可順應自然：
何時做決定是重要的，
何時不做決定也是重要的。
侘寂，就是在“物中樂趣，物外自由”之間
搭建起的微妙平衡。
專注本質，忽略物質的等級屬性。
侘寂的無價，意味著無從估價。
事物僅僅在被充分欣賞的那一瞬間，
才是侘寂應該具備的狀態。
茶室中的物體，
也只有洋溢出侘寂品質的時刻，
才是存在的。
茶室之外，大家重返現實，
侘寂煙消雲散……
1960年代末期至1970年代早期，
日本有一個稱作“物派”的藝術運動，
使用普通自然的材料——
樹木，岩石，繩索創造臨時性的裝置。
它與侘寂相似，
只欣賞事物的即刻，且作品無法收藏。
物派藝術家，
反對事物擁有完美和完成的概念。
他們的一切僅僅只是暫時的匯聚……
不是那些會增加貨幣價值的原創物。
自然進程的示意。
侘寂之物，韶華凍結。
儘管侘寂之物可能正處於
去物質化（或物質化）的邊緣——
極其微弱，脆弱或乾枯，
但它們仍然保持著一種不減的姿態和力量。
無規則。
傳統的好品味，與侘寂之物無關。
親密。
它們通常小而緊湊，靜謐且內向，
召喚我們靠近，觸碰，並且建立聯繫，
縮短了物與物，人與物之間的心裡距離。
含蓄。
侘寂之物，自然而然，無從迴避。
它們低調，謙遜，
輕易與環境中的其他事物共存，
又並非沒有存在或安靜的威嚴。
侘寂之物，在直接觸摸和使用時才被欣賞。
侘寂主義，不取決於認識創作者的背景或者個性。
事實上，他們最好無從辨識，隱藏或者匿名。
樸實。
侘寂之物，可能看上去無考究，不精緻。
陰鬱。
侘寂之物，擁有模糊，隱晦，衰減的品質——
就像它們接近虛無，
或者剛從虛無中走出。
簡單。
簡單是侘寂的核心。
當然，空無是簡單的極致。
一如利休所示，
茶道中表現出侘寂的本色，
正是簡單本身：
汲水，拾柴，煮沸，備茶以及服務他人。
利休建議，更多的細節，
應該留下給個人發現。
如何從心所欲而不逾越規矩，
精益求精而不孤蹄弃骥，
達到簡單而不招致無趣？
一種由冷靜，謙虛，發自內心智慧
所達到的優雅狀態，
可能是對侘寂之簡單的最佳描述。
這種智慧的主要策略，就是節約：
精簡到本質，但不刪除詩意，
保持事物乾淨利落，卻又神完氣足。
| 後記 |（谷泉）
道器合一，就是器物中蘊含天地倫理，
通過器物的使用確定社會秩序。
作為禪宗精神的外化或者物化，
茶道所要傳遞的，正是禪宗實質——
反對抽離現實尋求超越體驗，
把對彼岸的眺望收回到當下，
要求在日常生活中
發現掙脫個體生命的局限，
實現個人與集體，短暫與永恆，
局部與整體，有限與無限的圓融貫通，
進而達到“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同為道，器關係，
中國器物講究統一，
注重外在符號與內在束縛，
強調等級秩序和功利哲學；
日本反其道而行之，擅長分離，
摒棄外在符號與內在束縛，
陶醉於平等思維與自然主義，
在富足豐沛，登峰造極的另一面，
找到了清澈悠遠和自由自在。
簡言之，侘寂乃“物之禪”，
是通過人，物交流，
獲得宗教般審美體驗。
簡單不是複雜的反面，
而是對複雜的包容，接納，啟迪和預示。
他決定，承載複雜信息的載體，
不是至繁，卻是至簡。
追求完美，是生命得以延續的動力。
但生命不可能完美，殘缺是其本質。
以不完美的現實，追求完美的理想，
在不完美的環境中更易產生衝動——
完美的不完美，才是不完美的完美——
只有對殘缺未滿，支離破碎深刻領悟，
才能夠體會自我的價值與珍貴。
富裕，繁忙，臃腫的生活，權當註腳，
以一己之力去填補現實的殘缺，
心裡的充盈感必定十分強烈。
枯寂，漠然的表面，
不能抑制喜悅，熱烈從內部洶湧而出。
生命的水平發展到高等狀態，
會愈加平和。
慾望以幻想的方式不斷接近目標，
既不抵達，也不獲得。
因為一旦操縱與股掌之間，
慾望即刻消失殆盡。
它建立在擁有之後捨棄的基礎之上，
不是不曾擁有就輕言的放下，
不是一無所有的簡單或樸素。
侘寂是“很少的物質，很多的精神”
是“背後的東西，要比眼前的多”
“感覺到的，要比實際的豐富”。
就像穿過逼仄的夾縫，所有的壓迫，
只是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豁然開朗。
禪宗拒絕理性，強調直覺表達，
但也矛盾地保留了形式，
讓精神得以順利表達。
禪宗中蘊含的平民精神，
在茶道中也留下位置。
那是一座人人平等的方寸道場，
半片清純無垢的微型佛國。
侘寂，既源自傳統，又契合現代。
“完美之物”從神壇跌落，
飛進尋常百姓家，
完成了“物之神化”向“物之人化”的遞進。
侘寂核心是“由人定義物”
美不再是對人的控制，
而是能夠無拘無束地理解和闡述的對象。
美的解放，終究是人的解放。
審美從來不是少數人的私藏，
也不應該再由禮儀，制度，等級所決定
需要以社會系統性的進步作為保障，
惠及期盼從中汲取力量的每一個人。
當下的日本，多數人看待人與物的關係
不再是滿足慾望的一瞬間，
而是長時間彼此達成的一種情感聯繫，
耐心使用和真切體會，
是充實內心的過程。
“擁有之後放下”的力量，
在現代生活中的功效，
比傳統愈發強勁。
甚至儀式空缺也可以收穫非凡之美，
普通生活亦能變得意味深長，可珍可賞
只要有發現美的眼光，
不要說古舊的器具，
就是身邊的尋常物件，
因為時光的侵染，
一樣有著魅惑的黯然之光。
一次只專注於一件事情，
慢慢地並謹慎地做事，
徹底地完成它，在事情之間留些空間，
培養一種儀式，為特定的事情分配好時間，
思想是必須的，簡單生活。
人使物，也為物使。
在日本，工匠早已不必是手工藝人。
所有認真工作的人，都是工匠。
匠人社會就是職人社會。
職人的工作也是修行。
強者給予空無以親近，弱者應當遠離
——侘寂會吞噬心靈弱小者，
簡單粗暴，直截了當。
只有內心完整的人，才配擁有自由。
任何在時光中流浪的平凡，
被不平凡的目光凝視，
哪一個不是侘寂之物？
不是嗎，侘寂從不是某一類存在的專屬
是不平凡的你，
參透這平凡的真相，
卻依然懷抱情感和熱愛。
重要的一直是你，不是物。
相對“物中樂趣，物外自由”之間，
搭建起的微妙平衡，
柳宗悅晚年致力於探究的“無分美醜”，
便是正解。
美與政治，經濟，文化等等，
有著難以割捨的緊密聯繫，
是國家生態的重要指征，
是信息化的視覺呈現。
一言以蔽之，
曾經的創作者和今天的收穫者，
皆在半途，都需要重新確定自己的位置。
是的，她的完美，
只能來自於內在生發的創造。
人類只有離開物，才會更加了解物。
這讓人加倍意識到
“物的價值，永遠不如對物的認識重要”
他們能否超越生死，達到無畏的狀態，
徹底地內視自身無限的可能性；
還是徹悟，地獄，天堂，終有今盡頭，
也就是回到“萬法歸一”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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